《地缘看中国》之历史篇第四目《秦》总第五十一回楚汉相争(上)

小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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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回    楚汉相争(上)

 

 

   有朋友感叹到,刘邦入汉中时不过几万人,这么快就可以分兵出击了。真要说起来,除了刘邦善收民心以外,更要感谢项羽的帮助。在秦人看来,项羽所立的那三个关中之王,不仅断送了秦人的江山,更白白牺牲了二十万关中子弟的性命。在这种情况下,无论是对帝国还留有眷恋的贵族官史,还是普通百姓,都无法认同这几个“卖国求荣”的乡党。正是在这种“宁赠外邦,不与家奴”的心态支配下,刘邦这个示恩于前的外来和尚,很快便成为了关中之主,并如滚雪球般的壮大了自己的力量。在关中之地站稳了脚跟的刘邦,也因此有了和项羽PK的资本。更为重要的是,看到这种希望的,并非是刘邦一个人,那些还在政治归属上有所疑虑的精英们,也同样看到了刘邦的潜力。因此刘邦在遣军出武关,“收复”南阳时,并没有遇到阻力。很快,随着刘邦的兵锋所至,这个不久之前刚刚归附过刘邦的板块,又倒向了刘邦。
如果从战略上来看,刘邦的出武关的这支先锋军(将领薛欧、王吸),在占据南阳之后,需要思考下一步的行进方向了。继续向东,穿越方城夏道攻入中原是一条路;向南沿大洪山两侧,攻入江汉平原也是一种选择。从战略选择来看,前一个方案并不是最好的选择。因为在南面的长江一线,有项羽所分封的两个亲信:衡山王、临江王。也就是说,如果汉军继续东征的话,那么很有可能会被还击的楚军,切断后路。
不过这支汉军,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东征。原因就是,刘邦的家属还在沛县,刘邦希望这次快速部队,能够在项羽做出反应之前,抢先将自己的父亲和妻子(吕后)接出来,这也是为什么,刘邦刚刚攻占了咸阳,就迫不及待的派军出武关的重要原因。这看起来好像是个存有私心的理由,但在家、国一体的华夏文化中,这种家事其实也是公事了。如果你的家人落在对手手中的话,很难说不对自己下一步的走向,造成影响。除非你是个什么都放的下的人(最起码要让你的对手这样认为)。有这种性格的人,根据所处的环境不同,有时会被人看作英雄,有时则被认为是流氓。根据刘邦后来的表现来看,很显然,他就是这种人。
除非形势所逼,一股是没有人愿意做这种英雄,或者耍这种流氓的。因此在尚存一线机会的时候,刘邦还是让自己的这支先锋军,尽快向沛县方向前进。问题是作为一支军队来说,你的行进速度是很难超过传递消息的信使的。所以在汉军突入中原,渡过鸿沟,进达鸿沟以东的“阳夏”(今河南太康县)时,项羽的阻击部队也已经到达了。这一点其实也在预料之中的,毕竟汉军现在已经进入到项羽的自留地——西楚的领地了。既然对手已经做好了准备,那么这去快速前进,后方不稳的部队,也就失去机会了。
很多人在奇怪,在刘邦回师关中,攻城掠地的时候,项羽和他的主力在干嘛?其实我们前面已经说过了,项羽现在的注意力,正集中在齐地之上。那个没有得到分封的“齐王”田荣,不仅自立为王,还一面帮助陈余在赵国重新洗牌;一面扶植那个在政治上,一直呈观望态度的名将“彭越”,在中原腹地捣乱。相比于西线的动荡,项羽更关心自己领地是否安全。这并不算是一个错误的决定,毕竟如果项羽的根基之地都还没有稳定的话,也很难集中兵力西进,反击刘邦。对自己的军事天才和实力非常自信的项羽,有理由相信,如果他能够把关东这些反叛的诸侯搞掂,那么那些首鼠两端,顺风倒向刘邦的诸侯们,一定会又一次转变风向。
当然,这并不代表项羽就对刘邦在西线的扩张坐视不管了,派军在阳夏阻击汉军,是项羽作出的第一反应。另一项决定,就是恢复韩国,让这个注定要成为楚汉博弈焦点的板块,去迟滞刘邦的进攻。放那个与刘邦有深交的韩王“成”,回去组织反击,自然是不可能的,真要去了,等于是为刘邦作嫁衣(所以韩王成也没有活下来的理由了)。项羽所委任的新韩王,叫作“昌”,在项氏家族起兵之时,这位新任韩王是江东吴县(苏州)的县令。就象刘邦所派遣的两位先锋,也是和自己一起起家的老乡一样,在华夏文化中,以乡土为纽带的关系,其稳定性应该仅次于血缘关系。

    附:楚汉相争之刘邦一二次东征示意图



    刘邦派出武关的这支先锋部队,所执行的只是一项战术任务(接刘邦家属),所以于刘邦所领导的汉军来说,并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东征。这时的刘邦,主要注意力还在于清剿三秦的残余的势力。基于我们前面分析过的原因,这个过程其实是非常快的。从刘邦出陈仓道,返回关中,到完全占据关中之地,也不过半年的时间。也就是说,在项羽阻击汉军先遣部队,并另立韩王以为缓冲之时,刘邦也已经做好了主力东征的战术准备了。现在的刘邦,已经和当日入秦时的实力不可同日而语了。那时的他,还是以一个没有根基之地的反叛者的面目,出现在政治舞台上。而现在,他已经拥有了秦人籍以发家的关中、汉中、巴蜀之地。要知道,秦人完成这个整合,足足花了数百年时间,而刘邦前后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。
既然有了这样好的基础,刘邦并没有再尝试从武关道,绕南阳入中原的路线。相比于崤函通道这条“正路”,这条路线更象是一条用来投机的偏门。已经在政治号召力上,对自己颇有信心的刘邦,需要从正面出击一次,以验证自己的实力,是否已经可以和项羽PK了。和项羽在战争之后再以军功论功行赏不同,刘邦的做法要更为巧妙,涉及的层面也更广。具体的做法就是:“以万人若以一郡降者,封万户”。也就是说,如果你能带领一郡或一万人的军队,归降汉军,那么你就可以在新的体系里,受封“万户侯”。而如果那些位列项羽十八诸侯之列的“王”,能够背楚归汉的话,也同样能够保有他们的爵位。这种即保护了已得利益者的权益,又切出蛋糕,重新洗牌的做法,无疑是非常有诱惑力的。当然,如果刘邦只是个偏安汉中的诸侯,他的这种承诺自然只会被看作画饼。但现在,一方面是项羽在东线遇到了大麻烦;另一方面刘邦在西线,又声势日隆。势必会些骑墙派,会改变自己的政治选择。
刘邦在政治上的战术,很明显的收到了效果。在他率主力出函谷关,过“陕”地,进行第一次东征之时,项羽分封在洛阳盆地的“河南王”很快倒向了汉军阵营。当然,也并是所有人,都会愿意接过刘邦所抛过来的橄榄枝,那位受项羽委托,控制韩地的新韩王“昌”,就忠实的履行了自己的职责。在他看来,如果不是项羽的支持,自己是无论如何不会空降得到韩王这个位置的。基于刘邦与韩人的亲密关系(想想张良会不会认他),这位受命于危难之时的韩王,是很难在新体系里保住自己的王位的。唯一的机会,就是协助项羽,抵御住汉军的进攻。
尽管必须就战争的方式,来解决韩地的问题了。但从战略战术上来看,新韩王的赢面都很小。一方面刘邦在韩地的声望本来就很高,他很难得到韩地民军民的支持;另一方面,已经如滚雪球般壮大的汉军,已经有压倒性的军事优势,来应对韩国的阻击了。最终为刘邦解决掉韩国的,是汉军体系中最知名的军事天才“韩信”,而在处置这块“兵家必争”之地的方法上,刘邦和项羽作出了同样的选择。同样也扶植了一位新的韩王,以为汉军前驱。基于同样的理由,刘邦相信这位系出汉系的韩王,应该会为了自己的王位,拼死与楚军对抗的。
需要注意的是,刘邦所新立的这位韩王,也叫“信”。也就是说,他和为汉军攻取韩地的大将“韩信”,可以说是同名,这也算是一种奇妙的巧合吧(历史上为了区别,称之为“韩王信”)。如果在项羽的分封原则下,有军功的韩信,很有可能就是新“韩王”的。而在刘邦的思维里,政治因素会更优先考虑。作为韩国王室的直系子孙,韩王信目前会更适合为刘邦整合韩地。当然,这并不代表刘邦会忽视军功,只是没有将之与战争的结果,直接挂钩罢了。
现在的刘邦,除了控制了秦地,也完全控制了韩地。如果他再继续往前走的话,就马上会进入中原腹的地“梁地”了(放弃河东之地后的魏国之地)。不过这也意味着失败的风险越来越大了。一方面,梁地目前是项羽的直属之地,进入梁地之后,刘邦的政治诱惑手段,能起的作用就很有限了。而在军事上,刘邦还没有把握能够胜过项羽。要知道,楚军现在只是在东线,被那些反叛的诸侯所缠住,并没有遭受失败。在这种情况下,刘邦踌躇不前,是可以理解的。最好选择是,静观其变,看看项羽在东线的战况,再决定下一步的战略(是步步为营,还是乘胜追击)。
另一个方面则是战略上的问题,作为形胜甲天下的洛阳盆地来说,刘邦还是有把握能够守住的。但一旦进入中原之地,你就会发现很有可能陷入四面受敌的境地了。除掉要防御东、南方向,来自楚地的军事压力以外,黄河以北,被项羽分封在河内之地的“殷王”,更是一个直接的威胁。这位司马迁的祖先,对项羽的忠诚度,早在刘邦试图通过洛阳,攻入关中时就已经领教过了。事实上河内之地的战略威胁还不是最致命的,在关中的旁边,还有一块更为重要的板块,能够直接威胁刘邦刚刚打下的根据地。这个板块,就是与关中一河之隔的山西高原,而受封控制这个板块的核心:河东之地的,就是那位不得不在封号前,加上一个“西”字的“西魏王”(魏豹)。秦晋之间微妙的地缘关系,使得刘邦只有在收服了西魏之后,才有可能真正去入主中原,挑战项羽的霸主地位。这一点,当年的秦人在“崤之战”之后,就已经清楚了。

    在解决河东的问题之前,刘邦先要在政治上树起自己的大旗来。既然项羽将他封为“汉王”,那么“汉”这块招牌,刘邦也就欣然接受了。不过现在的“汉”,已经不是困在汉中的“汉”了。第一次东征回来之后的刘邦,已经充分相信自己成为秦地新的主人了。为了巩固这种结果,他甚至把之间的皇家园林,都开放给了民众去耕种。而换来的结果,就是可以毫无阻力的,将“秦地”变身为“汉地”(政治上的象征,就是“易社稷”)。
对于刘邦的迅速崛起,项羽暂时还没有时间重点关注,因为东线现在的状况还是一团糟。可以说,除了楚地以外,燕、赵、梁、齐几地都出状况了(具体出了什么状况,前面已经分析过了)。就项羽来说,刘邦就算打过来,也还得一段时间,但对于和关中一河之隔的“河东”来说,情况就不一样了。可以肯定的是,刘邦紧接着的目标,就会是河东。而对于河东的西魏王(魏豹)来说,他可以选择象韩王昌那样,忠于项羽;也可以选择象河南王那样,顺势倒向刘邦。
在项羽的分封体系中,一部分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亲信,如韩王昌、殷王昂,楚地那三个王;另一部分在张楚时代受封的“王”(包括他们的继承者),则是属于被边缘化的。而这部分人,也是最有可能背叛项羽的。很显然,魏豹就是属于后者。如果不是魏在中原的领地,被项羽直辖了,也许现在的他已经加入叛乱者的行列了。既然现在有机会,站在刘邦的大旗下出这口恶气,那么西魏也就没有理由,为项羽做炮灰了。因此在刘邦率军渡过黄河,进入河东之后,西魏很快便加入了汉军阵营。
当你在政治上得势时,总是能够事半功倍的。西魏的归附,加快了刘邦的东进步伐。而按照顺序,汉军的下一个目标,应该是河内的“殷王”了。从最初的部署来看,司马迁的这位祖先,就是为了防备西魏的变数的。尽管我们说,项羽这些分封,在战略上很有问题。不过以他对这些诸侯的了解,所做的这些平衡之策,还是起到很大作用的。最起码,殷王在面对汉军的攻击时,就没有顺风倒,而是忠实的履行了他的职责。
依汉军现在的实力而言,殷王是没有取胜机会的。唯一的作用,就是支撑住,等待楚军主力的支援。只是现在的项羽,正在齐地收拾那个最不听话的齐王“田荣”,并没有时间来支援河内。在这种情况下,河内也很快成为了刘邦的属地。而那位殷王,在被俘之后也成为了识时务的俊杰。在我们这些看客眼里,这些不时转变风向的“诸侯”,似乎很让人不齿。但身处在这样的乱世,大家本来也就是谋个富贵。既然没有称霸天下的能力,那么找个靠谱的靠山也属正常。特别是在旧有的国家认同体系已经消失,而新的体系又未建立的时候。这种政治上的变化,并不会让人有太多负罪感。
和攻取韩地之后,就开始后撤,避免过于突前一样,在攻取河内之后,刘邦也没有继续向北攻击赵地。事实上他有足够的理由攻击赵地的,因为那位被原本被分封在赵国核心区的常山王“张耳”,已经被赶出了赵地(前面已经分析过了),投奔了势头正盛的刘邦。有了这个带路党(并且带出了自己的军队),刘邦攻取赵地的把握还是很大的。不过现的赵地的情况比较微妙,因为赵地的变故,同样也是在打破项羽的分封体系。也就是说,赵地现在所服从的并不是项羽的号令。敌人的敌人就算不是朋友,暂时也没有必要针对,否则项羽倒是很高兴看到大家拼的你死我活。
有鉴于此,在攻取河内之后,刘邦在黄河以北的军事目的,暂时也就达到了。接下来的汉军,并没有必要再退回关中去,因为河内,包括太原盆地、上党高地,现在都已经是刘邦的控制区了。象当年从关中走出来的周人一样,两侧安全的刘邦,也可以把自己继续东征的基地,设在洛阳盆地了。
当刘邦南渡黄河,到达洛阳之后,他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。而这个消息,足以让他在楚汉相争的博弈中,占据政治上的制高点。这个消息就是,项羽谋杀了“义帝”。从项羽的角度来看,这个时候杀掉义帝,固然是怕这个名义上的“天下共主”落到刘邦手中。如果那样的话,项羽在政治上就成为反叛者了。虽然对于项羽来说,他从来就只相信实力。但考虑到义帝在楚地的影响力,这个风险还是不能冒。只是项羽没有想明白一点,那就是一个人的政治影响力,并不仅仅是在他活着的时候才能发挥。有时候死人,可以比活人发挥更大的作用。最起码想利用他的人,不怕他站出来反对。最近的案例,就是陈胜利用扶苏、项燕之名起兵。
在刘邦看来,项羽除掉义帝,比他把义帝接过去“奉天子以令诸侯”,要为有利。这样的话,将来“平叛”之后,就不用考虑自己怎么上位的问题了。要知道,后来的曹操,可是为这个问题头痛了半辈子。至于说义帝这块招牌,自然还是同样可以用的。在树起为义帝复仇平叛这杆大旗之后,刘邦和他的军队,终于从洛阳出发,开始向西楚的纵深挺进。楚汉之间的直接对决,也拉正式拉开发序幕。

    在洛阳誓师出征的刘邦,现在可以说是兵强马壮。算下来,三秦(雍、塞、翟)、西魏、河南、殷、韩、常山,这八个诸侯的军队都已经归附了汉军,加上刘邦自己,无论从控制的地区,还是实力来看,都算得上是得天下之半了。更何况剩下的那一半中,又有一半已经脱离了项羽的控制,特别是离心力最强的齐国,正在和项羽下面PK中。有了这么大的本钱,刘邦终于敢把楚地的政治中心——彭城,定为主攻目标了。有了为义帝复仇这杆大旗,刘邦有理由相信,楚地的民心,已经不再是项羽的基础了。
估计连刘邦自己都没有想到,反楚联盟的军队,会那么快的攻入彭城。造成这种结果的直接原因,就是因为项羽的他的主力,还在齐地纠缠。其实本来项羽已经依靠他的军事才能,解决了齐地的问题。在击败齐王田荣之后,齐地各处的叛乱者们,慑于项羽的兵威,很快便又归附了西楚。就连田荣本人,也是在逃亡之后,被齐人自己杀了,献于项羽。
在田荣起兵反楚之后,项羽所封的三个王,都已经或杀或逐。也就是说田荣已经重新成为齐地唯一的王,而干掉田荣之后的项羽,也便有了机会借机重新布局齐地。事实上,如果项羽有足够的政治头脑的话,田荣的造反,等于是在帮他的忙。因为要想建立一个统一的王朝,那些因功而封的异姓王,是迟早要被消灭的。这一点,后来的刘邦和诸多王朝的开创者,都作出了正确的选择。就算没有想法,用郡县制来将这个重要的边缘板块,顺势划为自己的直辖地。在齐地封建几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新诸侯,也是一种过渡的方法。即使你认为,周人的分封制才是合理的方式。
很可惜,项羽并没有想那么多。重新收伏齐地的他,仍然依照“赏罚分明”的原则,用三光政策处罚了这片土地。如果说在战争状态下,这些无情的手段,起到了威慑效果,迫使那些还没有受到攻击的齐人投降的楚军,那在叛乱已平的情况下,再这样做,就只能把齐人重新逼入反叛者的行列了。说实话,这已经不是项羽第一次这样做了。对于他来说,破坏一个旧世界,比建设一个新世界,永远要更得心应手,也更能获得满足感。问题是,看穿项羽这种刚灭了火,又到处撒火种的做法,不足以成大事的,并不仅仅是我们这些后世的看客。那些身处当世的乱世英雄们,也会有同样的感觉。这也造成了项羽一次又一次的,取得军事上的胜利,却又一次又一次的,面临政治上的背叛。
一般情况下,自己的大本营受到了攻击,大多数人会马上回师救援的。这也是“围魏救赵”战术,得以实施的前提。不过项羽却不是这么想的,在刘邦和他的联军开始东征时,他并没有争于回防,而是集中兵力攻击田荣。能这样做的原因,在于项羽对自己军事实力的自信。在他看来,只要手中有了这支战无不胜的军队,即使是被刘邦攻陷了都城,也很快能够夺回来。事实也的确如此,在项羽从齐地回军救援之后,楚汉两军终于在彭城西南的睢水河畔,展开了第一次决战。而战争的结果,以汉军大败而告终。也许汉军和依附于他的诸侯联军,在数量上已经超过了楚军,但战争从来不是单纯比拼数量。从军力来说,作为联军主力的汉军明显与楚军不在一个级别上。至于那些见风使舵的诸侯,你永远不能指望,在你处于下风时,他们会冲锋在前。于他们来说,已经在盘算,接下去如何向项羽解释他们的背叛行为了。
失败之后的刘邦,接下来只有向西退却这一条路了。在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,与项羽再战。无论是从战术,还是后勤保障来说,都不现实。但如果退到洛阳盆地及其以西的高地,情况就不一样了。在那里,天时、地利、人和占尽的刘邦,有信心抵御住楚军的进攻,并蓄势再战。因此在自己当年驻军的“砀县”,收拢好残军之后,汉军开始穿越中原,向西撤退。
如果单纯的后撤,汉军还是有信心在楚军的追击之下,先跑回洛阳盆地,或者关中的。问题在于,刘邦的这次东征,可以说是集合了全部的力量,并没有在后方,部署好防御力量,来面对可能的失败。也就是说,要是让楚军这样尾随追击的话,乘胜追击的楚军,很可能顺势就攻入关中了。现在的刘邦,需要想一个办法来拖住楚军。以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,在后撤之后,稳住阵脚,部署防线。
让楚军再一次被齐人绊住,是一个方案。刚才我们也说了,项羽在齐地的那些惩罚性行动,又一次把齐人逼入了反叛都的行列。就在他打败齐军主力的“城阳”(现属青岛辖),田氏三雄的最后一位幸存者“田横”又一次的举起了王旗(只不过田横暂时没有称王,而是先立国荣之子为王),重新成为了项羽的心腹大患。问题在于,你并不能保证项羽就一定会回过头去,再征齐地。毕竟齐人的主力,刚刚被歼,齐地本身又被楚军三光了一番。以项羽“擒贼先擒王”,要打就打出头鸟的军事性格来看,这次他很有可能置齐地的叛乱而不顾,先把刘邦这个“穷寇”斩尽杀绝。
既然齐人未必能拖住楚军主力,那么刘邦需要另找一个盟友,来吸引项羽的注意力了。最终落入刘邦视线的人选,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这个人就是九江王黥布。作为项羽的亲信部将,也是项羽放在自己封地旁边,直接拱卫自己后方的楚地诸侯。在项羽军事上明显占优的情况下,说服他反戈一击,似乎是天方夜谈。但刘邦的确这样做了,并且成功了。

    以项羽对黥布的信任和重视程度来说,刘邦本来是不会有劝降他的想法的。之所以敢于派使者前去做说客,是因为黥布自己的表现,让刘邦看到了希望。在田荣占据齐地自立为齐王时,北上平叛的项羽,曾经征调黥布和他的军队,一同前往。不过黥布称病并没有北上,而是仅仅派了四千人马前去支援。这当然会让视其为心腹的项羽,感到不快。如果说,这次还可以有称病的理由,那么在汉军攻击彭城时,黥布仍然按兵不动,采取观望的态度,就无论如何过不了项羽那关了。事实上以当时天下又一次陷入动乱,而项羽又表现的只会打天下,不会治天下的,诸侯们心存骑墙的态度,是很正常的。在你无法判断对面来车的走向时,本能的反应就是站在原地不动。只不过在旁人看来,勇武的黥布,似乎不应该有这种首鼠两端的想法。
如果刘邦没有派说客,去对黔布晓以利害,相信黥布还会这样观望下去。而刘邦现在要做的,就是找破这种平衡,让黔布在关键时候倒向自己。很多人认为,说客的口才,是左右被说者决定的主要因素。其实说客们最主要做的,是把战略形势分析好,让对方自己做出符合自己长远利益的判断,至于语言技巧都在其次。总结下来,刘邦的使者,为黥布分析了如下的四条:一、项羽谋杀了义帝,已经失去了天下的民心(特别是楚地)。即使现在军事上再强大,也很难扭转负面形象;二、之前在楚、齐,楚汉战争中,坐山观虎斗的表现,已经足以让黥布失去项羽的信任了。如果项羽重新掌控了局势,那么对黥布的惩罚也是不可避免的(想想没有支援项梁的田荣的下场);三、刘邦已经占据了西线最有防御力的地缘板块,虽然这一次东征失败,退了回去,但完全可以依托洛阳盆地一线的地形优势,关中、巴蜀的人力、物资资源,和项羽打持久战,并拖垮楚军。而楚军的根本在东楚之地,中间隔着人心尚未归附的梁地(魏地),相当于客地作战。更致命的是,赵、齐这些能够从侧后攻击楚军的国家,都已经反叛了项羽。如果战争真的变成持久战,显然对楚军是不利的。最后一条,应该也是最能打动黔布的,即使项羽这次能够战胜刘邦,其他诸侯也不会就此归顺。对项羽的恐惧,会驱使他们继续和楚军作战。在这种“按下葫芦浮起瓢”的情况下,项羽的实力再强,又能消耗多久呢(刚刚复叛的齐地,就是最好的例子)。
这些战略分析,与其说是为了说服黥布而做的,不如说是为楚、汉相争的走势,和项羽的结局做的。而这种客观的分析,也促使黥布作出了决定——叛楚归汉。不过对于黔布来说,他当然知道,如果现在举起反楚大旗的话,就是为刘邦当炮灰,也必将引来楚中主力的攻击。因此他希望归汉的归定,是项秘约。这显然并不能让刘邦满意,他在这个时候派出使者,去做黥布的工作,并不是为了将来自己在反攻时,有个见风使舵的“第五纵队”,从旁接应,而是要让黥布现在就拖住楚军主力,以为自己布防留出充足的时间。
要想打消黥布最后的犹豫,就是把让项羽知道他已经在政治上已经背叛了西楚。机会很快就来到了,因为这时的项羽,也同样希望黥布能摆明态度,派出主力共同追击汉军。而刘邦的使者所要做的,就是在黥布还想两面落好时,让楚使知道自己已经与黥布达成了协议。这种做法,就像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,压垮了黔布心中最后一丝骑墙的幻想。为了不陷入被动,黥布别无选择的选择了渡过淮河,主动攻击项羽。如果说齐地,包括赵地现在的叛离,尚不足以动摇楚军乘胜追击汉军的决心,那么黔布的反叛,绝对算的上是后院起火了。即使单从军事上来看,项羽也没有信心,在南北两面都受到攻击的情况下,穿行八九百里,去攻击汉军。
既然形势出现了重大变化,项羽下一步的计划也随之改变了。一方面他不得不分出主力,去淮南平叛;另一方面也需要拔除汉军留在砀县一带,负责阻击楚军追击的后卫部队(刘邦也不会把所有希望,寄托在黥布身上的)。而从刘邦的角度,也达到了迟滞楚军进攻的目的。顺利退回关中的刘邦,很快便利用起了项羽“留”给他的地缘优势,为即将到来的楚汉第二战役作准备。作为西属政权的第一关口,洛阳盆地与中原相交的“荥阳”、虎牢一线,自然是汉军的第一道防线。在洛阳盆地没有失守前,函谷关一线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,部署第二道防线。为了打赢这场关键战役,关中进行了全面战争动员,以增强荥阳防线的军力。事实上在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消耗后,关中的人力资源已经明显不足了。这次的动员,将之前不符合兵役要求的老弱全部征调了。至于蜀、汉(中)这两个项羽看不上眼的蛮荒之地,一如他们在秦国时的战略作用一样,为汉中的后勤补给,提供了有利的支撑。
从刘邦的角度看,他的准备工作已经很充分了。只是这场战争,虽然是他和项羽唱主角,但那些打酱油的诸侯们,也并非一点作用没有。就象黔布在关键时候的反戈一击,在战术上为汉军争取了时间一样。在即将开始的第二战役中,刘邦也必须审视一下,那些盟友是否可靠,即使不指望他们帮忙,也不能象黥布之于项羽那样,背后捅一刀。

    骑墙派的特色,就是“识实务”,在楚汉第一次战役(睢水之战)后,那些跟随汉军的诸侯们的立场也随之动摇了。最典型的例子,就是在平定关中的过程中,兵败降汉的塞王(司马欣),又重新回归到了项羽的军中。为了防止再一次出现类似的背叛,回到关中的刘邦,将留在关中的,所有诸侯的子弟,都聚集在了都城栎阳(本来咸阳是最适合建都的,可惜被项羽烧了),以协助太子守城的名义,监视了起来。这种留置质子的方式,并非是刘邦的创新,在诸侯林立的春秋战国时期,就已经是非常常用的手段了(我们伟大的始皇陛下,也曾经和他的父亲一起在赵国为质)。当然,完全指望这种方式,来保证下属的忠诚,是不可能的。就象项羽现在也派人到沛县,把刘邦家人给扣压了下来。最终却被刘邦以一种流氓的方式,给化解了一样(项羽在恐吓刘邦,要把其父煮成肉汤时,刘邦很淡然的回到,能不能分一杯给他)。
在“家国天下”的文化背景下,当你所要管理的,是一个个独立的诸侯国时,将对方的嫡亲后代,留置在自己身边,应该说是规避风险的重要手段。即使你不能指望它发挥决定性的效果,也并不代表这样做是多余的。项羽如果在最初分封时也这样做了的话,那么诸侯们(比如黥布)在有二心时,就不得不考虑更多的因素了。
就在刘邦着手做这些政治、军事上的准备时。东线的战场也已经决出了胜负,一方面项羽已经排除了汉军在东线阻击楚军的据点;另一方面,黥布的军队也被楚军主力所击溃。淮南的九江之地,又重新回到了西楚的控制之下。而黥布本人,则只身带着少量亲信,沿小路逃往了关中。不过对于刘邦来说,迟滞楚军主力进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。有了黥布拖延的这几个月时间,汉军无论从军力、防线、后勤补给上,都做足了准备。这些准备,也在和楚军先锋部队最初的接触战中,发挥了重要作用,并取得了胜利。
不过刘邦也知道,楚汉之间的第二战役,要等到项羽亲率的主力到达之后,才算真正开始。而在解决掉了黥布的军队之后,项羽的主力终于穿越中原,兵临荥阳城下了。如果单纯进行野战,刘邦十分清楚,自己决非项羽的对手。不过在有了充足的准备,和城邑的依托后,作为防御方的汉军,还是很有机会和楚军相持下去的。作为西入洛阳盆地的必经之路,“荥阳”城是汉军的第一道防线。为了保证这个战略据点的补给,刘邦在荥阳与黄河南岸的后勤基地“敖仓”之间,修筑了一条甬道。这样,由关中——洛阳盆地一线,输送过来的粮食、军队,就可以通过这条路上交通线,源源不断的输入到荥阳城中。(二城的具体定位,可参见《秦末军事博弈图》,张楚军西征时,也是走的这条路线)
对手凭借“甬道”打通自己的补给线,对于项羽来说并不陌生。当日在巨鹿之战中,章邯正是用同样的方式来补给巨鹿城下的王离军。按理说,当时项羽以劣势的兵力,尚能歼灭王离,打败章邯。在实力不可同日而语的今天,打败汉军,应该更不成问题了。不过单从军事角度来看,今日的汉军,和当日的秦军在部署上,还是有本质区别的。最显著的区别,就是现在的汉军,是在荥阳城内据城以自守。而当日的王离,是在巨鹿城下围城。相比于攻击后者,可以与城内的赵军互为呼应,里迎外合不同。这一次楚军所面临的,是一场任务艰巨的攻坚战。黥布为汉军所争取的每一天,都在为荥阳城的防御力增加筹码。
在先秦乃至后世的攻城战役中,一座准备充分的城池,坚守一年甚至几年,都是很正常的。楚军现在所面临的也正是这样的问题,在齐、赵两地之乱还没有平定的情况下,项羽不得不在荥阳城下,和刘邦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,这显然不是项羽愿意看到的。为了打破这种僵局,汉军的补给线(甬道),成为了楚军的重点打击对象。就象他们在巨鹿之战所做的那样。
相持战对于双方来说,都是一种折磨。关键就看,谁能够撑得住了。

    从防御的角度来看,中原西北侧的“荥阳”并不是最好的选择(今天郑州古荥城,在现在荥阳市的东北)。这座韩地的重要城邑,位置并非是在进入洛阳盆地的水陆关口上。那个关口在历史上,曾经以成皋、虎牢、武牢、祀水这些名字,成为重要战役的发生地。刘邦之所以选择这个点建立防线,一方面是出于政治的需要。因为如果放弃了荥阳,也就等于放弃了整个中原,整体转入了战略防御阶段。这对于那些骑增的诸侯们,心理影响是巨大的。如果要想稳住他们,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大家,汉军仍然有实力和楚军在中原争雄;另一个原因则是韩地毕竟是刘邦比较有信心的板块,就这样不作抵抗的,把韩地的核心区拱手让给项羽,刘邦是很不甘心的。
最后一个原因,就是“敖仓”这个点了,作为鸿沟、济水、河水,三水交区的枢纽之点,敖仓在秦帝国时期,就是重要的物资转动中心和储备地(从名字就可以看出)。从敖仓的地理位置,和功能来看,和中原东侧的“定陶”颇为类似。虽然你可以把这里储备的粮草、物资西运,但也意味着不能再从中获取战略利益了。正因为有了上述原因,刘邦才不愿意就此撤入高地,试图和项羽在中原再血拼一场。
从战术上来看,荥阳和敖仓应该也算是个黄金组合,前者为后者提供保护,后者为前者提供补给。汉军在二者之间所构筑的,两面有墙体护卫的“甬道”,除了作交通线以外,本身也可以算是一道“长城”。只是这种长城的防御力,始终比不上天然的山地所提供的保护。在楚军的重点打击之下,汉军的甬道多次被冲断。而荥阳城中的汉军,也越来越难以为继了。
汉军的这种不利局面,不可避免的对于那些依附的诸侯心理产生影响。最先出现异动的,就是西魏王魏豹了。这位假托父母有病,离开前线回去探视的诸侯,一回到河东之地便断绝了渡口,宣布反正归楚。
西魏的反叛,尤如在刘邦的背上插了一把尖刀。可以说,让刘邦在关中的根据地,瞬间暴露在对手的眼皮底下。这固然是一个坏消息,但并没有坏到让汉军马上崩盘的地步。因为和大多数的骑墙派一样,魏豹的这种反叛,更多的只是政治上的表态。在项羽还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前,他更乐意以一个独立的,旁观者的态度,来保存筹码。这种心态在黥布心中也有,即使是他为求自保,主动向楚军宣战之后,也并不排除日后重新归楚的可能。可惜的是,在楚军攻下淮南之后,“奖罚分明”的项羽,又一次快意恩仇的举起了屠刀,将叛徒黥布的家人斩尽杀绝。在这种情况下,骑墙派也不得不变成“反对派”了。
相比之下,刘邦的方式就显得柔性的多了,清楚魏豹的反叛,更多是一种观望的刘邦,最先试图用劝说的方式,将西魏重新拉回到汉军阵营。而在胡萝卜政策无效的情况下,汉军中最为天才的军事家——韩信,很快便用大棒解决了问题。当然,能这么快的消除掉这个隐患,也并不全是军事上的胜利。刘邦在统一半个天下时,在各地所树立的政治威望,以及魏豹本人不够坚定的决心,都让汉军能够迅速的结束河东之战。而在战场上失利的西魏,并没有受到项羽式的报复,魏豹也又一次的回到汉军阵营中。不过,西魏也没有理由再成为独立王国了。相比于项羽如此怀念战国时的格局,刘邦更愿意学习秦人的管理模式,以稳定自己的统治。因此 “西魏”所辖的河东、太原、上党三个板块,也成为了三个纳入直管体系的“郡”。
西魏的反复,只是楚汉第二次战役中的一个插曲,由于处置得当,并没有对汉军造成负面的影响。相反,还让刘邦借机“削藩”,增强了自己的核心力量(那些同为诸侯王的盟军,是靠不住的)。不过在荥阳一线的正面战场上,汉军仍然无法打破僵局。在楚军持续攻击补给线的情况下,汉军即使能够勉强支撑,也没有能力在正面战场翻盘。
在这种情况下,已经感到力不从心的刘邦试图和项羽和谈,以荥阳为界,作为汉地的最东点,放弃与项羽争霸的想法。依项羽的想法来看,并非没有可能答应刘邦的条件。因为相比于西线这些被刘邦所控制的高地来说,他更关注对自己的根据地构成直接威胁的那些山东诸侯(特别是齐国)。否则当初也不会那么轻易的把关中“留给”刘邦了。也就是说,如果两军就此休战,刘邦亦愿意尊项羽为“霸王”的话,那么即使将来楚、汉之间仍然不可避免的会发生战争,楚军也很有可能会暂时休战,以腾出精力去解决齐地的问题。毕竟战争的进程,已经大大超出的项羽的预期,在西线拖的时间越久,项羽对于后方的忧虑感就越强。

    附:楚汉相争——韩信灭西魏、代、赵示意图



    项羽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,尽管在睢水之战中(楚汉第一战役),项羽凭借胜利,已经慑服了齐、赵两国,让他们在名义上又顺服了西楚的霸权。但谁都知道,这次顺服只是表面的,一旦楚军在前线战事不利,这些“异端”随时有可能抄了楚军的后路。对于这点,刘邦也是非常清楚的,所以当他在荥阳一线苦苦支撑时,也派出了使者游说这些观望的诸侯,希望他们能够象黥布那样站到汉军一边来。
最先和刘邦达成战略同盟的,是那位和韩信、黥布并称为汉初三在名将的“彭越”。说起彭越这个人,其实很有意思。可能和他的出身地“巨野”一直是几方博弈的焦点地区有关,这位枭雄在起兵之后,就一直不忙于站队。虽然和项羽、刘邦、田荣等诸侯,都曾经合作过,但在政治上却一直没有明确的受过谁节制。从这点看,彭越更象个“游击将军”。不过从他的活动区域来看,倒是对中原东部(梁地)至泗水一线非常感兴趣。问题是,这块区域是项羽的自留地,除非项羽倒台,彭越是没有可能染指这一区域的。因此在刘邦率联军东征彭城时,彭越也加入了盟军,独立在梁地攻城掠地。明眼人都看得出,这与其说是在为汉家打天下,不如说是在为自己圈地。
基于自己的诉求,和项羽有不可调和的结构性矛盾。在汉军主力败退到了荥阳一线后,彭越和他的军队,仍然执着的在西楚的腹地游击楚军。毕竟如果汉军胜了,彭越还有机会实现自己梁地称王的梦想;而如果项羽胜了的话,是绝没有可能给他留下一块封地的。正是因为有了彭越的袭扰,项羽继续追击刘邦的决心动摇了。前面也分析过了,项羽对于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重视程度,要远远高于西部那些高地。也正是这种缺乏战略眼光的想法,让二千多年后的毛,写出了“宜将剩勇追穷寇,不可沽名学霸王”的诗句来。
项羽在战略方向上的认识不清,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会这样。最起码他最尊重的谋士亚父“范增”,就很清楚刘邦才是最大的威胁。即使真到了要和刘邦平分天下的地步,以荥阳为分割点,对于项羽来说来不是个好方案,最起码要把分割线,放在函谷关一线,双方才有可能真正达成平衡。正是由于有了范增的力谏,项羽最终才没有放弃对荥阳的攻击,与刘邦达成和平协议。既然不能用政治手段,解除掉荥阳之围,而彭越的游击行动,又无法从根本上动摇楚军的决心,那么刘邦就只能另辟蹊径,想其他办法来打破僵局了。
正面不能突破,对手彭越在后方的游击,又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。那么刘邦在战略上就必须把视线,放在南、北两翼了。如果河北的赵国,和两湖一带的衡山、临江两王,能够和和汉军形成同盟的话,那么楚军就有可能陷入三面包围的境地了。问题是现在楚军正处于战略进攻的时候,又有黥布这个不成功的例子在前面。再想让这些已经有了一亩三分地的诸侯们,出头叛徒楚归汉就难了(彭越不一样,因为没有根基之地)。当然,这些诸侯们也不是看不出,刘邦在战略上所占据的优势(民心、政治、地理)。所以上述三个诸侯,所秉持的态度,和大多数人一样。就是即不帮楚,也不帮汉。或者说是在名义上归项羽节制,实际上却只是观战。
既然这些喜欢打酱油的诸侯们,都指望不上,刘邦就只能自己想办法,依靠汉军本来的力量,分兵从南北两翼出关,以形成对楚的战略包围。加上荣阳一线的正面战场,汉军如果要想完成这个完美的包抄计划,实际上是要把兵力分为三部分。即一路在荥阳一线继续阻击楚军;一路透过山西高原,进入河北平原,从北面向楚军施压;另一路则可以从武关道出关,由南阳盆地出击,从南线牵制项羽的兵力。相比于南北两线的主动出击,荥阳一路的任务反而最轻松。因为即使荥阳有失,汉军也可在虎牢、洛阳、函谷一线,逐级抵抗。作为防御的一方,依托这些有利的地形,项羽即使在南北两翼没有受到攻击的情况下,想籍此顺利的攻入关中,也是需要付出相当代价的。有鉴于此,刘邦本人决定从荥阳突围出去,亲自执行南线出关计划。不考虑政治地位,单从军事的角度来看,刘邦也是很适合这项任务的。毕竟当初他就是顺着这条线路,由武关道攻入关中的。在南阳盆地有着良好基础的他,能更顺利的完成这项战略任务。至于北线出击的人选,当仁不让的落在了,已经平定了西魏的韩信身上。
所谓“花开两朵,各表一枝”,既然韩信动作在先,我们就先来看看他这一路的任务,是如何完成的。单从战术路线上来看,韩信可以以河东为基地,出王屋、太行两山之间的轵关道进入河内,然后由河内向东南方向渗透,插入西楚腹地。问题是,这样做固然可以比较快的与楚军接触,从而策应正面、南线的汉军,但北面的赵地,始终是一个威胁。毕竟赵地现在在名义上,已经重归楚军阵营,如果在关键时候,背后来上一刀的话,那么韩信所带领的北路汉军就危险了。最为稳妥的方法,就是将赵国(包括和他在一根绳上的代国)拉入汉军阵营,一起执行这项任务。可惜的是,赵、代二王,虽然对项羽当日在赵地的安排不满,并赶走了常山王张耳,重新分割了赵地,但现在让他们公然反楚,并主动攻击楚军,也是断然不敢的。
既然赵国不肯配合,那么韩信就只有用军事手段也解决掉赵国了。事实上在韩信,攻取西魏之地后,赵国就已经在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了。我们知道,当日被赶出赵地的常山王张耳,目前正在汉军之中。有了这张政治牌,刘邦并不担心在征服赵地之后,控制上会有什么问题。而在赵地这边,虽然依旧延续了项羽分赵地为二的地缘格局,即由赵王“歇”,管辖平太行山以东的赵国故地;扶助他归位的陈余,升格为“代王”,管辖山西高原上的大同、忻定、太原三盆地。但为了共同应对来自南面的压力(包括楚,也包括汉),代王陈余并没有回到他在蔚县盆地的都城去自成体系,而是留在了赵国都城,和赵王一起观察时事的变化。
当韩信攻下河东之地,生擒魏豹,入主魏都“平阳”(现山西临汾)之后,最先感到紧张的,是代王除余。因为从地缘关系上来看,韩信很有可能顺势北进,向北攻取代国的辖的太原盆地(太原盆地是旧赵地,现为代地。前一节误写入西魏了,特此更正)。为了防止自己的根基之地有失,身在赵都的代王陈余,授命留守代都的丞相“夏说”,率代军主力南下,布防在太原盆地的南大门“邬县”(今山西介休市东北),以防止汉军北上。
事实证明,陈余的担心并非多余,为了完成北线出击的战略任务,韩信果然向邬县的代军主力发起了进攻。如果单从实力上来看,已经攻取了西魏,得以收河东之兵的韩信,应该是占有绝对优势的。问题在于,荥阳一线的战事十分吃紧,而准备南线出击的刘邦也急需后力补充。因此韩信在河东整合、征调的军队,连同重新归汉的魏豹,都被送往了荥阳前线。就训练军队这件事来说,没有比韩信更在行的了,所以才会有“韩信将兵,多多益善”之说。也正是有了韩信这个军事天才相助,刘邦才得以在军事上,和项羽分庭抗礼。其实自从韩信独立在北线发展以后,中央之国博弈的主角,其实已经不仅仅是刘邦和项羽了。虽然韩信也在汉军序列中,但从后来的博弈格局来看,更象是一场“三国演义”。也就是说,自踏入河东的那一刻起,我们其实就可以把韩信看成是一股单独的政治力量,并作为刘邦的战略盟友,放置地缘政治舞台上了。

    了解楚汉相争这段历史的朋友,大都对韩信这个人很感兴趣。的确,就军事层面来看,汉军的胜利很大程度可以算是韩信之功。如果拿他又项羽相比的话,应该说二者都是军事天才,只不过项羽的表现,更象是一个可以决胜一场战役胜负的将才(所以才对性格相近的黥布,另眼想看);而韩信则是一个更加全面的帅才。
韩信的军事才能,在刘邦被迫率军入汉中时,就已经显露出来了。在萧何冒着生命危险“月下追韩信”后。他对于汉军入主三秦的政治优势,作出了精准的分析,并很快得到了验证。即使是在战术层面,韩信的策略运用,也远比猛打猛冲的项羽来的丰富。“明修栈道,暗渡陈仓”策略的运用,成为了声东击西战术的代名词,并被后世军事家奉为经典。其实就韩信本人来说,这项战术也很快又一次得到的运用。在攻取河东的时候,西魏将主力布置在临近黄河拐角的“蒲坂”(河对面,是关中的“临晋”),以防备汉军渡河攻击。魏豹这样部署,不是说没有道理。毕竟临晋——蒲坂一线的“蒲津渡”,自古以来就是沟通西河两岸的主要路线。前次刘邦第二次东征,也正是由此渡河,并最终收取河东、河内的。
在秦晋争霸部分,我们曾经分析过,分隔河东河西的这段南北向黄河,被单独称之为“西河”,而蒲津渡,并非是唯一渡过西河的渡口。和蒲津渡齐名的,还有由关中盆地的东北角,韩城北部的“龙门渡”,只不过这个渡口,由于黄河刚从晋陕大峡谷钻出,水流湍急,并不是一年四季都能渡河的。而韩信最终选择的渡河地点,是在龙门渡南面的“夏阳渡”(韩城市南芝川镇)。黄河的河道到了这里,已经变宽,水流也变缓了。
其实韩信在哪里渡河并不重要,因为除了夏阳渡外,还可以有风凌渡、茅津渡等,这些在先秦就已经发挥过重要作用的古渡,帮助汉军到达河东(参见《黄河古渡示意图》)。除非魏军有足够的兵力将所有的渡口封锁,否则汉军总是能寻找到机会渡河的(想想当年秦晋争霸时,也同样很难阻止对方的渡河攻击)。有了“明修栈道,暗渡陈仓”的先例在,魏豹并非没有想到过,韩信会故技重施。而韩信这次战术运用的成功之处,就是让魏豹相信了他一定会从蒲津渡渡河,并把主力集中于此。做到这点的关键,就是把能关中能征调的所有的船只,集中在临晋。既然汉中所船只都集中于此,魏军也就没理由分散兵力,于其他可能的渡口了。
至于说韩信最后的渡河方式,倒是非常奇特,史称“木罂渡河”。说穿了,就是瓦缸,外面绑着木头作为运兵船。
渡河之后的韩信,并没有南下和魏军主力交锋,而是迂回到魏军腹地,去攻击包括重镇“安邑”在内的城邑。这一方面可以最大限度打乱魏军的部署,让他们在一匆忙回军救援时,自乱阵脚。另一方面,也可以封堵魏豹在战败之后,经由轵关陉,逃往楚地的后路。而有了韩信的这些战术运用,加上刘邦已经建立起来的政治声望,魏豹的失败也就在所难免了。
眼看韩信收复了河东,北面的代国是最为紧张的。虽然在项羽分封天下诸侯时,代国的都城被设立在了衡山以北的“蔚县盆地”。但实际上,代国所控制的区域内,赵国旧都晋阳所在的太原盆地,才是最为核心的区域。如果中央之国内部政局稳定,那么为了开拓(收复)北面那些已经被游牧民族渗透的边缘之地,代国倒也的确应该,把政治中心放在北线。只是现在,代国必须保住自己领地内,最为富庶的板块。
在刘邦抽调了韩信的兵力之后,韩信所剩余的兵力(约2万),相比于代军(约四万)是处于劣势的。不过韩信手上也并非没有王牌,张耳和他归汉时,所带来的三万赵军就被他从刘邦处要了过来。这其中的意义,决不仅仅是多了几万人。事实上作为进攻方的汉军,即使兵力比防御方多个一万人,也并不占优。所谓“十而围之,倍而攻之”,没有绝对优势的兵力,想啃下据城自守的代军,是很困难的。不过汉军中,有了这几万赵人部队,和一个昔日的“王”,防御方的心理不可能不受到影响。
其实作为楚汉相争的小配角,在诸侯当中实力也属较弱的代国,也十分清楚没有和汉军PK的本钱。因此在邬县与汉军接战之后,领军的代相(夏说)便率军突围,弃城而去了(留在城中的守军,后来也被消灭了)。按照正常的思路,代军退却的方向应该是向北。即退入晋阳(太原)城、忻定盆地逐级抵抗,直至回撤到蔚县盆地的都城。问题是这种后撤,在战略上没有任何反败为胜的机会,只能在汉军的尾随攻击中,把自己的实力消耗殆尽。最好的办法,就是向东穿越太行山,进入赵国境内,和赵、代二王会合,抱团抵御汉军。
既然东进比北上更有机会保全自己,代军所要做的,就是选择哪一条路线,来穿越太行山了。我们曾经花了很大的篇幅来分析“太行八陉”。如果代军的直接目的地,是以邯郸为中心的赵国核心区的话,那么滏口陉应该是他们的选择。而从太原盆地,接入滏口的话,并不一定要穿越上党高地腹地。在秦赵相博的章节里,我们分析过一条,沿着上党高地边缘,接入清漳水河谷,最终由太行山腹地南下,接入滏口陉正道的路线。这条路线也是赵人在失去对长治盆地的控制时,用以连通晋阳——邯郸的生命线。而这条快速通道上的战略要点,就是曾经让秦军吃过大苦头的“阙与”(今山西和顺县辖)。相信精于计算的韩信,已经预料到了代军主力,会经由阙与退入赵地,与赵军会和。因此在代军突围之后,汉军的反应非常迅速,最终在阙与拦截住了代军的退路,斩杀其主将。
消灭了代军主力的韩信,接下来要做的,就很轻松了。如果他愿意,继续向北接收全部的代地,是没有任何问题的。因为这时代在河北平原的赵、代二王,决没有胆量和信心西征,与韩信对战。他们现在所焦虑的,是如何将汉军阻击在太行山一线,以保全赵国。

    附:黄河古渡示意图



    其实楚汉相争的这段历史,很象是浓缩了的战国史,如果不是项羽的个性太过悲剧,再次出现诸侯割据的“小战国”时代,也未可知。不过项羽个人的悲剧,却也缩短了战乱时间,对于当时的百姓乃至中国历史进程来说,倒也是件好事。
如果说项羽在政治能力的的缺陷,使得他在与刘邦的博弈中,已经失去了战略层面的机会;那么韩信的横空出世,更是在战术层面上大大加速了汉王朝的建立。也就是说,虽然从战略上来看,项羽那毫无政治家气质的表现,使得他根本没有机会创立一个“项氏王朝”,但如果刘邦没有韩信相助的话,战争的时间无疑会被大大拉长。
韩信对于刘邦来说,并不仅仅是一个军事将领那么简单,有了这个会“将兵”的助手,汉军实际上已经可以履行两线作战的战略任务了。即刘邦率领汉军主力,在黄河以南的荥阳一线,阻击楚军主力;而韩信则在黄河以北,收三晋之地。从太行山一线,击溃那些项羽所分封的诸侯。
之所以说韩信所执行的是战略任务,是因为韩信在黄河以北的发展,并没有得到刘邦的支援,反而他所训练、收降的军队,时不时的要被尽数拿去,补给荥阳前线的汉军。这种自给自足,独立发展的情况,让韩信已经完全具备成为称霸一方的诸侯的条件了。不过以当时的情况来看,中央之国的政治版图,显然是以刘、项两家来划分阵营的。经过灭秦战争,刘邦和项羽都已经积累了足够的政治影响力,来显示他们才是天下的争夺者。在这种时候贸然出头,自立门户,并不是一个好的想法。不过,不管韩信有没有过自立门户的想法,现在这种独立发展的情况,已经足以让他成为一支独立的政治力量了。因此,我们也可以认为,项羽现在所面对的,并不是一支单纯的“汉军”,而是以刘邦为核心的“汉军”,以及以韩信为领导的“韩军”(为避免歧意,可称之为“韩信军”)。至于说刘、韩两股政治力量,将来有没有可能分裂,倒不是项羽现在会考虑的。在他看来,只要能够攻破固守在荥阳的汉军主力,自己就是当然的“天下之王”了。
既然项羽和刘邦,作为政治博弈舞台的主角,已经顶死在洛阳盆地和中原腹的的交界之处了。那么中央之国其他板块的博弈,就要由韩信和那些项羽阵营的诸侯们,自己去解决了。非常不幸的是,项羽方面的这些诸侯,虽然表面站在楚军阵营,但实际上都还在看风向。尽管慑于项羽的军威,诸侯们这种首鼠两端的做法,暂时不会给楚军的侧翼造成直接威胁,但他们之间也难以产生合力,共同抵御韩信的东进了。
在上一阶段的内容中,韩信已经凭借他的军事天才,以及诸侯们的犹豫之心,攻取了整个太行山以西的三晋故地,并准备东出井陉,攻灭赵国了。关于穿越太行山的路径,我们在战国部分已经花了很多时间来解读了。应该说,根据韩信军的位置,以及“太行八陉”的分布,赵国并不难判断出韩信的行军路线。事实也的确如此,韩信准备通过井陉穿越太行山的消息,很快便被赵军获知了。
对于处在防守一方的赵人来说,当年秦军的那些攻赵战争,让他们有足够的历史经验,来对抗韩信军的入侵。从战略角度来看,赵军其实是非常有优势的,赵国在河北平原积蓄的力量,以及从太行山以西回护回来的代军,让他们从兵力上占据了很大优势(号称二十万)。而此时的韩信,刚刚平定了太行山以西,主力又被刘邦所抽调走(只要三万新军),并没有本钱和赵军进行持久战。只要赵军以优势兵力扼守住井陉的出口,即使战力稍弱,也可阻敌于太行山之西。
其实,抛开韩信和赵军的实力对比不说,单凭一路进攻,就想攻入河北平原也是非常困难的。事实上,我们在战国末期的秦、赵战争中也可以看到。每一次秦国的入侵行动,基本都是两路出击,即选择两条穿越太行山的通道,两路出击。正常情况下,韩信也应该花点时间,经营一下那些刚刚归顺的土地。在兵力、物资都准备充分的情况下,再以两路出击方式攻赵。然而韩信最终还是选择了,在兵力尚显不足的情况下攻赵。虽然在军事上取得了节节胜利的前提下,这种一鼓作气的做法,在战术上也有些道理,但在双方兵力对比悬殊,对方又据有天险的情况下,这种做法无异于是在赌博。
之所以说韩信的这次攻赵之举是一场赌博,还在于韩信的战术运用。这是一次堪比项羽“破釜沉舟”的赌博战术,其结果也同样收获了奇迹。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“背水一战”。

与“破釜沉舟”大破秦军成为项羽的成名之作一样,韩信大败赵军的“背水一战”也成为了他军事生涯中的经典之作。两者在战术上的共通之处,都是“置之死地而后生”。然而战场上的胜负,并不仅仅取决于,自己有必胜的决心和巧妙的战术,也要取决于对手的表现。对于韩信来说,他的幸运在于赵军没有采取正确的战术,固守坚垒和他打消耗战。要知道,刚才打下山西高原的韩信,相对地头蛇的赵军,是完完全全的客军。处在防御状态的赵军,只需闭门不出,加上坚壁清野,就足以让韩信因缺乏补给知难而退了。只不过,道理虽是如此,但在自己兵力上拥有绝对优势时,却不是每一个统帅都能够把握的。在正面交锋中,克敌制胜所带来的成就感,让很多军事统帅放弃了看上去有些保守的稳妥战术。
    关于韩信“背水一战”的战术细节,相信大家都可以百度到。在这里,我们所关心的是战争的结果,所导致的楚、汉两方博弈格局的变化。对韩信而言,井陉一战的意义,不仅在于尽灭赵军主力(连赵王都俘虏了),更在于从此之后,再没有“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”的关口,阻挡韩信的去路了。对于取得了一系列胜利的军事天才——韩信来说,河北平原一马平川的地形,意味着他有更大的发挥空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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